第四十四章 命薄如纸

树一花一砖一石，都与图纸上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房子装修好以后，他只进去看过一次，后来再没有踏进过那个大门一步。

    他想，如果江子皓知道他帮他把房子建好了，他一定会开心的，他一定会回来看一眼的吧。他担心子皓回来时孤独，所以他在旁边住了下来，每次他出门，每次他归家，总会经过那幢空荡荡的房子，想象着子皓就在里面快乐地生活着，笑容灿烂如昔。

    有时候，他自己也会疑惑，这房子究竟是为何而建，他又是为何数年如一日固执地要守在这里？直到穆柔出现，他才明白，他因为悲痛而做的一切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，或许，就是为了等一个穆柔出现。

    从去年冬天，在装潢华丽的大剧院入口，无意中瞥见海报上一抹纤瘦的身影以及旁边大大的“穆柔”三个字时，他业已隐约听见命运敲响的钟声，沉郁，苍凉，悠长，带着决绝的悲壮。

    整个演奏期间，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，他看着她微笑，看着她转身，看着她娴熟地演奏，镇定自若地指挥，无论身旁的靳柔和他什么，他一概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演奏还没有结束，他先离了场，寒风凛冽中，早早地守在后台唯一的一个出口。如果他没有记错，明日一早，她便会飞回德国。海报上的简介写着，她一直都在德国发展。他想着，怎样才能够把她留下。

    那时的他，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把她留下，但是他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呼唤，她不能走，她不能再不声不响地离开。

    后来，她终于回国了。听闻她在找房子，他脑海里立刻划过子皓那张遗留的图纸。他并不了解穆柔是一个怎样的人，他爱江子皓，但是江子皓爱的女孩，他不了解。

    不了解也不要紧，他只是有一种很热烈的冲动，他很想很想，让子皓梦想中的女孩住到他为她打造的屋子里去。

    他想，子皓一定会很高兴的。

    他恨穆柔？不要紧，只要子皓开心就好，只要子皓开心，他的恨一都不重要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我都知道……”穆柔哽咽着回答。从第一眼，她就知道了，这是江子皓为她设计的房子。

    她曾经过，她喜欢有一个大大的花园，花园里种满各种花草树木，她要她的花园花开不败四季如春。她曾经过，她喜欢她的花园里有一条复古的青石板径，从径上分花拂叶，通到尽头，就是房子的门口。她还过，她最喜欢梧桐树，她希望在梧桐花开的季节，打开卧室的窗，一伸手，就能抓起一把梧桐清雅幽淡的花。

    她还过很多很多的话，皆是随意而至，无心之言，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，只有江子皓那个傻子，一一都记了下来，记得一丝不苟，记得一丝不差。他真是一个大傻瓜，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？

    “既然知道，就留下来吧，他会开心。”他靠在椅背上，疲惫地闭上双目。

    “这也是你当初让我住进来的初衷？”她的一双眼睛，被泪水洗刷过，此刻显得格外的明亮清澈。她没有哭，她只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。

    他无言地头。

    但是，她这次是非走不可啊。有时候，命运就如同那轻缈的蒲公英，随风飘忽不定，不是你想走就能走，也轮不到你想留就能留。